“旁的且不說，黃州十二萬災民的性命，在你眼中形同草芥，竟然還比不上三萬金，老五，你愧對父皇，也愧對天下，如今你竟然還敢狡辯嗎？”

“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
南宮宸裝似瘋癲的仰天長嘯，蒼白的臉上漸漸泛起一絲可怖的瘋狂來，“南宮皓月……這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是不是？嗯？這所有的一切，都是你和你那個天機閣來的側妃算計好的！父皇！是他們陷害我，父皇！是他們陷害我啊父皇！”

“逆子……逆子！”

梁帝被氣的渾身發抖，抖著手指著瘋了一樣的南宮宸怒喝道，“來人！把這個逆子給我拖下去！把他帶回宸王府，褫奪爵位！無昭不得覲見！”

“父皇！父皇！我是冤枉的……我是冤枉的啊父皇！”

南宮宸的慘叫聲從回廊一頭回蕩過來，太子冷冷的整理了一下袍袖。

他也沒有想到，這樣大的罪名，在他的父皇眼中竟然只是一個幽閉的後果，這讓他不由得在心中冷笑。

他的這位父皇，向來都是多疑寡恩，只要不是危及到他皇位的事，對於他來說都是可以原諒的。

或者說，若非是今日他在大殿之上讓南宮宸受挫，換一個場景，或許南宮宸只會得到幾句不輕不重的責罵。

在這樣的父子二人的眼中，百姓不過是個工具，只有皇權才是值得珍視和維護的。

南宮皓月在心中冷笑，挺直了脊背對著他的父皇拱一拱手便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。

無霜的臉色似乎也並不好看，只是被她巧妙地壓制住了，那十二個舞女果然沒有受到太大的為難。無霜闡明她們現在已經是普通的舞姬，皇帝似乎已經非常疲憊，不願意繼續追究了。

除夕大宴就這麽 不歡而散，所有赴宴的朝臣都戰戰兢兢的回家去了。

雪牙帶著的太子車架停在宮門口，南宮皓月拉著無霜進了車廂，臉色一直十分難看的無霜終於忍不住道，“他吞了十幾萬的災民救命餉，竟然只換來幾日的幽閉。還真是可笑啊。”

“這就是如今大梁的現狀，我們也無可奈何，但是總有一天，我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。”

南宮皓月斷言道。

無霜長出一口氣，咬牙道，“我大師兄和江漓然還在災區，他們若是知道了這個消息，該有多寒心。”

“放寬心吧，起碼我們救了災民，沒有讓那些災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。”

南宮皓月苦笑一聲，“你我都知道，若是沒有你師兄相助，只怕我們根本不可能救下那麽多災民，現在的結局我已經十分滿意，至於南宮宸……他的帳我會與他慢慢清算。”

無霜勉強的點了點頭，疲憊的靠在了南宮皓月身上，南宮皓月攬住了她的肩膀，雪牙架起車馬，很快的朝著太子府疾馳而去。

而此時的災區，也是萬家燈火，饑荒已經緩解，但是災民們已經住進了臨時搭建的帳篷，除夕之夜，各家都燃起了燭火，在江漓然與秦天樞的治理之下，黃州已經平穩，災民食能果脯，身有寒衣，已經能夠頗為圓滿的過一個年了。

“來黃州之前，我萬萬想不到，朝中竟然還有你這樣的純臣。”

秦天樞靠在一塊山石之上，他本來是最愛幹凈的一個人，現如今卻滿身沙塵，就連臉上都有著幾道血汙，發絲也十分淩亂。可盡管如此，仍然不掩他凜然的風姿。

黃州的寒風凜冽，他卻並不當回事，只身穿單衣薄衫便能抵擋風雪。他手中拎著一壇子烈酒，這還是一個災民獲救之後送來的，他百般推辭之後終於還是收下，不想在這山野之間，這酒卻是異常醇香，也算是意外之喜。

“我也沒想過，在江湖之上能遇見你這樣的飽學之士。”

江漓然微微一笑，他也不覆在京城之中的名士風雅，他內力比不上江湖中數一數二的無雙君子，身上裹了一件厚實的棉衣抵擋風寒，他膚色極白，這幾日餐風露雨，面頰瘦削顯得更加蒼白。

江漓然縮在帳篷裏，手中端著一盞熱茶暖著手心，口中呼出的熱氣與杯盞中飄出的白氣混為一體。

“看來你我相識果真算是一場緣分。”

秦天樞哈哈大笑起來，他掠身而起，撩起帳篷緊挨著江漓然坐下，眼中波光瀲灩，將手裏的酒壇在他眼前晃了一晃，“喝一口？”

“酒？”

江漓然嗅了嗅，有些驚喜的眼神一亮，“竟然有酒喝？”

他接過來，仰頭喝了一大口，隨即意猶未盡的舔了舔沾了酒液而水光淋漓的嘴唇，“哪裏弄來的？”

“是一個災民送來的。”

秦天樞難以自制的盯著他泛著水光的粉色嘴唇看了許久，終於艱難的挪開了目光，“怎麽樣，好喝嗎？”

“好酒……一口下去，整個人都熱了。”

江漓然笑起來，劈手奪過酒壇又大大的飲了一口，凜冽的酒液劃過食管，進入胃袋，頓時燒的整個人都滾燙起來，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泛起了暖意。

“真是好酒啊。”

“我倒不知道，你也是好酒之人。”

秦天樞看著他眉目瞇起，貓一樣恬足的模樣，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，接過酒壇也喝了一口。

“從前在京師，我並不愛喝酒。那時覺得酒色誤事，可後來倒覺得，酒的確是個好東西，能幫你忘記許多你想忘又忘不掉的事。”

江漓然笑了笑，眉宇間泛起一絲無奈，“只可惜，酒也不是個好東西，此刻忘了，等酒醒了，又要記起。到那時只覺得痛得更痛，愁的更愁。”

“相思而不得，你喜歡上了誰？”

秦天樞笑著把手臂搭上他的肩膀，湊在他耳邊，“你悄悄告訴我，是哪一家的姑娘，我去幫你說媒，沒準便真的成了，還能賺你一份媒人禮呢。”

“不可能了。她已經嫁作人婦，我與她此生，只怕是有緣無份了。”

江漓然苦笑著搖搖頭，秦天樞看著他又灌下一大口酒液，終於忍不住按住了他，“酒可不是這麽喝得，它可解不了相思。”

“我當然知道，我此次來黃州，也是為了……離她遠一些，或許能慢慢的淡了。”

江漓然嘆口氣，把酒壇丟給了秦天樞。

“我曾經也有一個愛而不得的人。”

秦天樞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，笑著喝了一口酒。

“是嗎？”

江漓然轉頭看向他，“是個什麽樣的人。”

“張揚跋扈，囂張恣意，好像是這世上最有靈氣的一個人，他一睜開眼睛，你能從裏面看見漫天的星星。”

秦天樞笑著指了指冬日裏掛滿璀璨星子的天空，江漓然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，浩瀚的星海距離他們似乎只有一箭之地，伸手便能觸到。

“他是什麽人呢？”

“他是名門之後，只可惜家道崩卒，原本的世家大族死的死散的散，最後竟然只剩下了他一個。”

他談口氣，似乎頗有些感慨，“那時我也尚且年幼，也是天災，朝廷將瘟疫的村鎮圈死，不允許任何人進出。我和師父從天機閣趕去，卻不料還是晚了一步，那個村子裏的人已經死了個幹凈，並沒有留下幾個活人。

就當我與師父已經絕望，打算抽身回去之時，卻在溪邊聽到了拋掘沙土的聲音。

整個村子只剩下了那一個活人，六七歲的小孩子，竟然給自己和他妹妹掘出了兩個小小的墳墓。”

“那孩子真是早慧。”江漓然感慨道。

“是啊，那時他身上也染了疫癥，我和師父費盡了千辛萬苦才終於把他從閻王手裏拉了出來。我從那時候起就把他帶在身邊教養，這一養就是十二年。”

“你……喜歡上他了？”

秦天樞嘆口氣，似乎有些無奈的苦笑一聲道，“是啊……只可惜，被他嫌棄了，他從我與他說清楚的那一日便跑出了天機閣，只怕這一生也不會再與我像從前那樣親密了。”

“愛而不得，還不如當初，不要說出口，還能留他在身側，便只是看著，也比現在要好過一些。”

“是啊。”秦天樞仰頭喝了一口烈酒，“我曾經也是萬般後悔，當初不該同他說明白，便這樣糊糊塗塗的過下去也挺好。可是轉念一想，說出來倒也好，斷了我的念想，不必一輩子都困在他這裏。”

他笑著嘆口氣，“天涯何處無芳草，現在這個結局，也不算最差。”

江漓然聞言一笑，“你倒是看的通透，我卻實在沒有你這樣豁達。”

“豁達一些免得為難自己，這樣難道不好？長痛不如短痛，既然已經絕無可能，不如將這一切都撇開，往前看。”

秦天樞攬過他的腦袋，帶著酒香的氣息噴灑在江漓然的頸間，“同是天涯淪落人，你我相攜或許能走的快些。你覺得呢？”

江漓然嚇了一跳，他本想掙紮著起身，卻被禁錮在原地，動彈不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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